秋天是养生的季节，而养生的目的，说到底，只有两个：有病治病，无病延年。这几年大热的抗氧化剂，正是如此宣传自己的——抗氧化剂可以预防疾病，可以减少症状，最重要的是，可以延缓衰老。

那么，抗氧化剂和衰老之间，有什么关系呢？

关于抗氧化食物的宣传（图片来源：微博）

在抗氧化剂和衰老之间，有一个中间环节，叫做自由基（Free Radical）。

自由基可以简单理解为，具有高活性的基团。氧气就是一种自由基。[1]

理想情况下，进入人体的氧气，应该完全被细胞利用。可惜，现实中总有一些氧分子，逃脱在外。游手好闲的氧分子，遇到正常的细胞结构，难免发生矛盾。

比如说，细胞核里藏着细胞的遗传物质。根据分子轨道理论，电子成对，才是稳定的，而氧分子中，有两个未成对的电子，处于不稳定的状态。不稳定的氧分子遇到原本稳定的遗传物质，便会抢走遗传物质的电子。如此一来，氧分子倒是稳定了，遗传物质却受到了损伤。

自由基反应示意图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
遗传物质受损，一方面可能会导致疾病，比如癌症、心血管病变，另一方面，会影响细胞的寿命。人体是由细胞组成的，人的健康，说到底，取决于细胞的状态。因此，上个世纪五十年代，有学者提出了衰老的自由基理论。[2]

这一理论认为，氧气进入人体后，会与呼吸酶发生发生，生成羧基等活性更强的自由基，进而破坏遗传物质，影响细胞的新陈代谢和再生能力；由此，学者们推测，减少人体内的自由基，可以大大延缓衰老、增加寿命。

后续研究，证实了这一说法。九十年代，有学者将两种可以减少自由基的酶类移植到果蝇身上，结果，果蝇的平均寿命，增加了三分之一。[3]

对于人类来说，定向增加某种酶类的数量，目前还做不到，但是，可以通过额外补充抗氧化剂，比如维生素C，减少自由基的产生。于是，我们得到了这样一个理论

补充抗氧化剂→自由基减少→细胞损伤减少→疾病减少、寿命增加

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，然而，诸多迹象表明，它行不通。

首先，服用维生素C真的可以减少自由基形成吗？

维生素C本身是一种极其容易被氧化的物质，当自由基遇到维生素C时，它会与维生素C发生反应。维生素C把自由基消耗掉，正常物质就得到了保护。所以，理论上，维生素C是一种很好的抗氧化剂。

现实却耐人寻味。有学者要求志愿者，每天饮用750毫升蔓越莓汁，100克蔓越莓汁含有9.3毫克维生素C，比苹果强，称不上突出，不过，蔓越梅汁中除了维生素C以外，还含有维生素A、维生素B等多种抗氧化剂。

按理说，应该减少志愿者的细胞抗氧化状态、减少遗传物质的氧化损伤，然而，蔓越梅汁并没有显示出这样的效应。[4]

蔓越梅汁的维生素含量（图片来源：USDA）

如果上面的实验可以用“蔓越梅汁抗氧化物含量不足”解释，那么，下面提到的研究，才是麻烦的开始。

多次大规模调查显示，增加蔬菜、水果的摄入，可以降低癌症发病率。若是套用自由基理论，很容易解释：蔬菜和水果中含有抗氧化剂。然而，大多数前瞻性实验中，维生素C都没有显示出降低癌症发病率的效果。

有一项研究指出，高剂量（120毫克）服用维生素C，可以降低男性癌症的发病率，对女性却无效，与理论不符——自由基不论男女都有啊，为什么会出现性别差异呢？[5]

河南林县是中国食管癌高发区。自1984年开始，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研究所与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展开合作，在那里进行了长达十几年的营养干预实验。结果显示，补充维生素C对于预防食管癌，没有什么帮助；奇怪的是硒（另一种抗氧化剂），显示出了降癌效果。[6]

但这并不是说，我们为了健康就应该补硒，而是说，我们对抗氧化剂与自由基的作用机理，仍有许多需要进一步研究的地方。

另外，还有很多人认为，维生素C能提升免疫力，多吃点，总归没坏处。

一定量的维生素C，对于维持白细胞的功能、促进抗体形成，有着重要意义，但是多次大规模调查显示，只要不缺维生素C，不管怎么补充，都不能降低感冒的概率，也不能减轻感冒的症状，最多可以缩短感冒的周期。[7]

中国营养学会建议，成年人每天摄入85毫克的维生素C，一百克红辣椒或者一个猕猴桃，或者半颗花椰菜足矣，根本用不着额外补充。

常见食物的维生素C含量，单位mg/100g（图片来源：中国居民膳食营养素参考摄入量(2013版)）

当然，维生素C毒性很低，成年人最高耐受量超过1000毫克，不是把维生素药片当饭吃，不用担心中毒；其他抗氧化剂，则没这么无害。

有学者对78个随机、总涉及30万人的实验进行分析，结果显示，维生素E、β-胡罗卜素和高剂量维生素A，会轻微增加死亡率。[8]

去年发表的一项研究，学者对7.7万人进行了长达10年的追踪，结果显示，大剂量服用维生素B（B6 20毫克每天、B12 55毫克每天），肺癌的发生率会增加一倍；对于吸烟者，更加可怕，肺癌发生率会上升3~4倍。[9]

为什么会这样呢？

可能是因为，人体本来就有一套对抗自由基的方式。正如前面提到的，人体内有两种酶，超氧化物歧化酶（SOD）可以将自由基转变为过氧化氢，过氧化氢即我们常说的双氧水。微量的过氧化氢，具有一定的生理作用，可以通过其强氧化性，杀死入侵的细菌。

之后，过氧化氢酶会接手，将多余的过氧化氢，进一步转化为氧气和水。[10]平均而言，细胞的遗传物质每天受到一万次以上的自由基攻击，因为这俩酶，多数人在多数时候，是健康的。

另一方面，额外补充的抗氧化剂，在与自由基发生反应时，可能会生成一些有害物质，或者出现于自由基无关的反应，比如β-胡罗卜素，它可以影响免疫系统。[11]

总之，虽然自由基与衰老和疾病的关系越来越明确，但是，仍有一些谜团需要阐明；根据现有的研究，大量补充抗氧化剂，对于健康，没什么益处。

如果真的很介意自由基这个事儿，可以试试先把烟戒了——烟草燃烧的过程中，会产生大量自由基。

自由基理论（托片来源：wikipedia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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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文献

[1]保路. 氧自由基和天然抗氧化剂[M]. 科学出版社, 2002.

[2]HARRAAN D. Aging: a theory based on free radical and radiation chemistry[J]. 1955.

[3]自由基與老化[EB/OL]. [2018-09-28]. http://sa.ylib.com/MagArticle.aspx?Unit=featurearticles&id=971.

[4]DUTHIE S J, JENKINSON A M, CROZIER A等. The effects of cranberry juice consumption on antioxidant status and biomarkers relating to heart disease and cancer in healthy human volunteers[J]. European Journal of Nutrition, 2006, 45(2): 113–122.

[5]Office of Dietary Supplements - Vitamin C[EB/OL]. [2018-09-28]. https://ods.od.nih.gov/factsheets/VitaminC-HealthProfessional/.

[6]TAYLOR P R, LI B, DAWSEY S M等. Prevention of esophageal cancer: the nutrition intervention trials in Linxian, China. Linxian Nutrition Intervention Trials Study Group[J]. Cancer Research, 1994, 54(7 Suppl): 2029s-2031s.

[7]ALLAN G M, ARROLL B.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of the common cold: making sense of the evidence[J]. CMAJ, 2014, 186(3): 190–199.

[8]BJELAKOVIC G, NIKOLOVA D, GLUUD L L等. Antioxidant supplements for prevention of mortality in healthy participants and patients with various diseases[J]. Cochrane Database of Systematic Reviews, 2012(3).

[9]SAYIN V I, IBRAHIM M X, LARSSON E等. Antioxidants Accelerate Lung Cancer Progression in Mice[J]. Science Translational Medicine, 2014, 6(221): 221ra15-221ra15.

[10]查锡良. 生物化学[M]. 人民卫生, 1978.

[11]黄进, 杨国宇, 李宏基等. 抗氧化剂作用机制研究进展[J]. 自然杂志, 2004, 26(2): 74–78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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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赵言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