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一

那是一个夜班出的一趟诊，主诉：农药中毒！

救护车很快到达现场，家属已经把患者搬到了路边。

患者为一名三十多岁女性，闭着眼不说话，呼喊也没有回应。身上湿漉漉的，农药味非常浓，口鼻出流着泡沫，但口面尚无明显苍白紫绀。

当时我的第一印象患者是个重度有机磷农药中毒，所以对护士说：“赶紧开通静脉，阿托品10毫克静推！”

随即我拿出手电筒去检查患者的瞳孔，然而我在扒开患者眼睑时她有有睫毛反射。

“患者并没有昏迷？只是一个癔症状态？”我心里疑惑道。（注：癔症是一种精神心理障碍，精神刺激后导致的木僵状态，对外界的刺激反应迟钝。）

检查了她的瞳孔，发现双瞳孔并没有重度有机磷中毒典型的针尖样，只是略微缩小。

我听诊患者的双肺，却是满布湿罗音。

“无反应、浑身潮湿（出汗）、双肺湿罗音（肺水肿），以及口鼻分泌物增多带泡沫都是重度有机磷农药中毒的表现，但是瞳孔没有明显缩小却又只符合轻度中毒表现，怎么回事呢？”我心里思索着。

我问家属：“她到底喝了多少农药？”

患者的老公回答：“不多，一小口吧！”

“那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农药味？”我问。

患者老公回答：“药瓶打翻，农药散在她身上！”

我接着问：“她身上为什么会湿漉漉的？而且口鼻会有泡沫？”

“因为我们给她灌水‘洗胃’了！”患者老公回答。

我有些生气地问：“你们为什么要灌水‘洗胃’呢？”

一群家属相互看了看，疑惑地回答：“农药中毒不是应该立即洗胃吗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啊！”

我听家属的话，直接摇头无语！

一切真相大白，但也确实把握吓得不轻，我立即对护士说：“病人不是重度中毒，只是轻度！阿托品不能用10毫克，只能用1毫克！”

护士点头，只推了1毫克的阿托品。

推药后一分钟，再检查患者瞳孔时，已经有明显的扩大（说明阿托的用量已经足够）。

这个病例给了我很大的启发，此后我再遇到有机磷农药中毒的患者，使用阿托品都是1毫克静推，半分钟重复一次，直到阿托品化为止（用药足够），不敢再像教科书所写的那样根据病情轻中重分级给药。

这个病例家属是用碗给患者灌水，呛到肺里的水不多，所以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。然而最近遇到的一个病例，直接让我气得想骂娘！

故事二

中午11点出的诊，24岁女性，主诉农药中毒，地点为城南某城中村。

赶往现场的途中，我用车载电话联系家属，连续拨打了几次都无人接听。救护车赶到现场时，时间已经过去了近20分钟。

刚进病人家院子，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农药味。在院子的拐角处，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。女人耷拉着头，没有反应，男人在猛烈地拍打着女人的背，大声呼喊着：“吐出来啊！快点吐出来！”

两人旁边有一根水管哗啦啦流着水，患者口鼻有泡沫溢出。一看这情形，我的心立马凉了半截，肯定是又给病人灌水“洗胃”了！

我一个健步冲过去，边摸着病人的脉搏边观察呼吸，同时大声呼喊：“醒醒，能听到我说话吗？”

然而，患者没有任何反应，也没有呼吸和脉搏！

我立即将病人放平，急忙开始了胸外按压，吩咐护士和担架员分工开始抢救。

患者的老公焦急地问我：“怎么样啊？医生！”

我说：“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，我们只能尽力抢救！”

很快，时间过去了30分钟，除了气管插管后从患者肺内抽吸出大量带泡沫的液体，其他的没有什么特殊。当然，患者也始终没有任何生命恢复的迹象。

按照惯例，抢救30分钟无效，就得放弃抢救并宣布死亡了，但是家属苦苦哀求。

患者老公大哭道：“医生，求求你再救救她！我们的孩子才3个月啊！”

顿时间，患者的婆婆也跟着嚎啕大哭，患者的公公也抹着眼泪。

听了一家人的哀求，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，本来憋着怒火的我也没心情再说什么责怪的话，只好将患者送往医院继续抢救。

送到医院后，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接手抢救，但是患者仍然没有丝毫的希望。

交接完病人，护士拎着吸引器内满满一大瓶淡红色的液体示意让我看，我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我想起躺在急诊室病床上年轻的患者，想起那3个月嗷嗷待哺的婴儿，我的心里万分悲凉。为什么？为什么这样的悲剧一而再，再而三的上演？

农药没有毒死我，却被好心的你“救”死了我！不仅仅是灌水洗胃，比如胡乱将病人扶起，随意喂食喂药等这样的野蛮施救，每天都有人在上演。

中国的老百姓，说起急救总爱关注该做些什么，其实有时候知道自己不该做什么反而更为重要！不要过多处理，不要随意搬动病人，不要随意喂食喂药，是现场急救三条最基本的原则！

请记住，不是非要做些什么才是急救！很多时候单纯拨打120就是对患者最大的帮助！

至于中毒的处理，管理好气道，意识不清者采取侧卧位有利于口鼻分泌物引流，擦拭身上沾染农药的皮肤防止吸收，拨打120后过多的不要处理。

就算是要催吐，也仅限于患者意识清醒且愿意配合时！因为食管和气管相邻，意识不清和不配合时，灌进去的水很容易呛到肺内。

再次强调，意识不清和不愿意配合的患者，严禁灌水催吐！至于洗胃，在医院需要用管子插到胃内，现场根本不可能做到，不要再做愚蠢的尝试了！

作者：云南省急救中心 王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