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醉，一直是一种让人既爱又怕的技术。医生必须考虑如何说服患者，患者有时则会头疼如何说服亲属。

最近就有一则新闻，产妇疼得死去活来，强烈要求进行无痛分娩，丈夫却始终不同意、拒绝在无痛分娩同意书上签字。因为，“上麻醉对小孩有影响、对大人也不好”。[1]

相关新闻（图片来源：news.sina.com.cn）

其实，关于无痛分娩的科普已经够多了，实施方法、所用药物、使用剂量、不良反应率等，都有大量的介绍，但这些，都抵不过一句“万一”。

“万一麻醉对小孩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呢？”

言下之意，无痛分娩是一种多余的技术，能不用就不用吧，不用最省心嘛。所以，今天，咱们不妨换个角度看问题：如果你是新闻中的“丈夫”，你该怎么取舍？

首先，剖宫产是下下策，能不选就不选。

平心而论，剖宫产术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发明。上个世纪五十年代，美国每五个新生儿里，就有一个夭折，随着剖宫产的普及，到了上世纪末，新生儿的死亡率已经不足百分之五。[2]

剖宫产的手术指证

不过，手术就是手术。一方面，行剖宫产与否，有着严格的指证；另一方面，和分娩镇痛相比，剖宫产手术需要更高浓度的麻醉药物，也有着更多的不良反应。

换句话说，不管是关心产妇、还是关心婴儿，只要不符合手术标准，都应该尽量避免剖宫产。而我国的剖宫产率，却始终居高不下、甚至有连年增高的趋势。这其中，社会因素，如产妇对疼痛的恐惧，发挥着重要影响。

河南医科大学附属三院剖宫产率变化[3]

中华预防医学会曾做过一项调查，结果显示，近七千名孕妇中，绝大多数希望自然分娩，但是因为担心疼痛，一部分人会进行剖宫产[2]；而在使用了分娩镇痛技术之后，剖宫产率大大降低。[4]

排除了剖宫产以后，就只剩下两个选择：要么，选择自然分娩，要么，使用镇痛技术。

无痛分娩属于分娩镇痛技术的一种，最常用的方式是硬膜外麻醉。[5]它和自然分娩比，只有两个区别。

第一，硬膜外麻醉需要硬膜外穿刺。

人的脊髓，位于椎管内，上连着延髓（呼吸、心跳中枢），下止步于腰椎第一节，周围则连接着脊神经（负责颈部以下的感觉和运动）。

如此重要的器官，自然处于重重保护之中。脊髓外，有一层软脊膜，软脊膜外，有一层硬脊膜；而在椎管内面，还有一层骨膜。

硬膜外间隙的位置[6]

所谓“硬膜外穿刺”，就是把针打进硬脊膜和骨膜之间的空隙里。因为穿刺的位置很低，所以，不用担心伤及骨髓；又因为这个空隙不与脑组织相通，所以，无需担心药物影响患者的脑组织。

实际上，硬膜外穿刺是一种十分成熟的作用，在诸多手术和术后镇痛中都有用到。

硬膜外穿刺的位置（图片来源：sohu.com）

第二个区别是，硬膜外麻醉需要往硬膜外间隙注射外源性麻醉药物。

之所以强调“外源性”，是因为，人体也会分泌麻醉性物质。分娩时的疼痛，会引起交感神经兴奋，激活人体的保护机制，导致儿茶酚胺释放增加。儿茶酚胺包括肾上腺素、去甲肾上腺素等。

肾上腺素可以兴奋心脏，使心脏跳动地更快；去甲肾上腺素可以引起周围血管收缩。周围血管，自然包括子宫内的血管。也就是说，儿茶酚胺释放增加，可能会引起子宫血流量下降，进而影响正常产程，严重时，甚至能够导致酸碱平衡紊乱、胎儿窘迫，对产妇和婴儿都有着极其不利的影响。[7]

相比之下，无痛分娩虽然需要外源性麻醉药物，但是一来，药物的浓度很低，只有常规麻醉剂量的1/5到1/10，二来，它可以减少、甚至避免内源性镇痛物质的释放。

大量研究证实，无痛分娩可以显著减少产妇的痛苦；虽然它也会延长产程，但是平均延时在20分钟左右。换言之，无痛分娩引起的产程延长，不仅时间短，而且可以预测。[8]

更进一步说，即使顺利自然生下婴儿，疼痛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失。它不仅可以引起挫败感，使产妇对母乳喂养失去信心，而且会影响休息。休息不足，便没有办法做到按需哺乳，做不到按需哺乳，乳房就会缺乏吸吮刺激，进而影响到泌乳刺激素的释放。如此种种加起来，母乳喂养失败的风险自然大大增高。[9]

无痛分娩则不然，它从根源上杜绝了痛苦。产妇恢复更快、精力更好，更愿意进行母乳喂养，乳汁分泌也更加充足。[9]

最后，对小孩有没有影响呢？

正如前文所说，硬膜外麻醉，是把药物注射到硬膜外间隙里。所用的麻醉药物，本身就浓度很低；退一步讲，如果麻醉剂想对婴儿产生影响，它得先通过重重阻隔，进入产妇的血液，然后想方设法通过胎盘屏障，即使能通过，到达婴儿的剂量，也会变得微乎其微。

实际上，阿普加（Apgar）评分是评价新生儿状态的常见标准，包括外观、脉搏、呼吸、对刺激的反应、肌肉张力五个指标。研究表明，无痛分娩对阿普加评分没有影响。[5,10]

当然，无痛分娩并非完美，它有自己的适用范围；只要穿刺、只要使用药物，就有一定的风险。不管这些风险多么小、后果多么轻微，患者和患者亲属，都有权因此拒绝使用麻醉技术。

其实，临床医生们对麻醉技术，同样经历了一个从抗拒到接受的过程。早期，很多医生认为，疼痛是手术的一部分，麻醉是多余的。

直至今日，麻醉技术仍然不是完美的，但在权衡利弊之后，理论研究、统计调查、临床实践都可以证明，现阶段，比起硬抗、赌运气，麻醉是一个更好的选择。

不适用硬膜外麻醉的情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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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文献

[1]心疼！产妇疼得死去活来，丈夫却拒绝无痛分娩！[EB/OL]. (2018-03-28)[2018-04-08]. http://news.sina.com.cn/o/2018-03-28/doc-ifyssncp6173586.shtml.

[2]黄醒华. 对剖宫产术的思考[J]. 中国实用妇科与产科杂志, 2003, 19(7): 385–388.

[3]杨雪峰, 程金华, 封全灵等. 剖宫产率及剖宫产指征 14 年变化研究[J]. 中国实用妇科与产科杂志, 2002, 18(1): 45–46.

[4]黄晓戈. 分娩镇痛对降低剖宫产率的影响[J]. 临床医药文献杂志 (电子版), 2017, 4(24): 4596–4596.

[5]威廉·卡曼, 凯瑟琳·亚历山大|译者. 你一定要知道的无痛分娩[M]. 胡灵群, 译.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, 2010.

[6]柏树令. 系统解剖学[M]. 人民卫生出版社, 2006.

[7]乐杰. 妇产科学[M]. 人民卫生, 2008.

[8]武崇慧. 硬膜外感觉神经阻滞分娩镇痛对产程进展的影响分析[J]. 中国实用神经疾病杂志, 2012, 15(10): 51–52.

[9]王保平, 李秋玲, 胡玉凤. 硬膜外阻滞分娩镇痛对母乳喂养的影响[D]. 2005.

[10]ZUPPA A A, ALIGHIERI G, RICCARDI R等. Epidural analgesia, neonatal care and breastfeeding[J]. Italian Journal of Pediatrics, 2014, 40: 82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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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赵言昌